萬壽殿，老皇帝將朱異送過來的一疊奏章，呼地掃到地上，正在發脾氣。汝陽王面色難看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老皇帝。大司馬董當門惶恐地爬在地上，低著頭不發一聲。

汝陽王見皇帝不說話，氣呼呼地說道：“皇兄，本王的面子算是丟盡了，以後閉府不出，沒臉再見人。”

董當門磕頭如搗蒜，哭喊道：“逆子做出這等有損道德的事，老臣已經將逆子綁送刑部，是殺是刮全憑陛下做主，老臣無話可說。”

老皇帝眉毛一豎，就要發話。朱異貓著腰，上前跪下，說道：“陛下，大司馬有功於社稷，這麽大年紀了，總不能白發人送黑發人。念在他是老臣的份上，還請陛下從輕發落。”

“從輕發落？出這樣的醜事，別說朕的皇弟沒臉見人，朕的臉都發燒！”老皇帝一拍龍案怒道，“不殺他，皇家還有威嚴嗎？傳朕口喻，董暹著刑部即刻處斬！汝陽王妃，婦德敗壞，汝陽王監管不嚴，由汝陽王領回發落，以正家風！”

董當門年輕時乃不世名將，此時眼看著兒子將要被斬，卻無能為力，有氣無力應道：“老臣尊旨，臣年老體衰，祈旨歸家休養…”

臺城大街上一輛馬車，汝陽王妃披頭散發，身無片布遮羞，被關在一個竹篾編成的竹籠內，站不起坐不下，半蹲著保持一個奇怪的姿勢。

醉仙樓臨街的窗戶，富陽公主站在窗前，妙目含淚，面露不忍之色，說道：“董暹被斬，那是他咎由自取。王氏太慘了，本公主這就去求皇叔饒了她…”

徐階站在公主身後，心情覆雜。定計之時沒想到他會看到這個場面，汝陽王妃無辜被牽連，完全是因為他而起。現在她被羞辱游街不算，游完街還要被沈江，鮮活的一條生命，眼看著就要雕零。

“沒用的，汝陽王爺不會輕易放過她，你父皇也不允許她活在世上。”

徐階悶聲回了一句，心裏一股沖動，不能讓她就這麽死了，救她一命自己心裏興許會好受點。招呼也不打，悄悄離開房間，下了樓騎上匹快馬狂奔而去。

咚！——蕭正德的拳頭狠狠地砸了下桌子，茶碗地跳了起來，臉上的神色似是惡狼要擇人而噬。

罵道：“董當門，沒用的老東西！不就是死了一個兒子嗎，他撂挑子了，本侯在朝中就少了一大助力。”

朱異道：“侯爺息怒，你不覺得這件事情有蹊蹺嗎？蕭映侯爺的兩個家奴，偏偏在那個房間前醉酒鬧事，這太巧了吧？”

蕭正德眼中兇光閃閃，冷笑道：“這還用你說嗎，本侯早就查清楚了，這是蕭映搞的鬼，指使他手下人幹的。朱大人放心，他是秋後的螞蚱，得意不了幾天了。”

“哈哈哈…”蕭映和沈石溪在侯府花園賞花，沈侍郎說了一個笑話，惹得蕭映爺暢快大笑。

法場的一聲炮響，不僅董暹的人頭落地，那個大司馬也在皇帝盛怒下告老歸鄉，蕭正德的一條臂膀就此斷了。

蕭映剛將陳霸先提拔為中直兵參軍，改任沈恪為板中直參軍，陳霸先被提了一級，和沈恪成了平級。蕭映問道：“陳參軍什麽時候結婚？本侯要替他好好地操辦，辦一個風光的盛大婚禮。”

沈石溪道：“陳參軍算是下官半個侄子，下官親自選的日子，下月初八。章常侍為人忠厚，彩禮也沒太多要求。”

蕭綱的密室，蕭介赫然在座。

蕭介說道：“蕭正德的朝中勢力去了董當門，鐵桿僅餘中書通事朱異。其餘黨羽大多是墻頭草，不會真心對他效忠。”

蕭綱笑道：“介公，你這暗渡陳倉之計，還真是不賴。現在正德與蕭映勢成水火，本王倒是樂得坐山觀虎鬥。只是…”

蕭介愕然，不知道蕭綱想說什麽，看著蕭綱笑容背後隱藏的殺機，突然打了個激靈，他是想卸磨殺驢啊…

蕭介背後發涼，急道：“王爺，此人可作大用，下官以性命擔保，他不會出賣下官或是王爺的。”

蕭綱眼中的殺機盡泯，憨笑道：“介公多慮了，呵呵…本王可沒這個意思，放心吧。”

汝陽王妃游街的車隊終於到達江邊。王妃神志不清，嘴裏含糊不清地喊著什麽，頭上身體落滿碎雞蛋、爛菜葉。

江邊立起丈高的木架，裝著王妃的竹籠被吊在木架上，後面數個大漢將竹籠拴上繩索向後拉起。等竹籠被蕩出去的時候，有人用刀砍斷了系竹籠的繩索，竹籠被拋入江心。

噗，——竹籠被拋向離岸數丈的江心，緩緩下沈。很快就要沒至脖頸，王妃似乎恢覆清醒，本能地大呼：“救命！”

岸上圍觀的人群聊著閑篇，受到王妃驚叫的刺激，男人們在大聲叫好，婦人們在低聲咒罵。眼見竹籠完全沈入水中，才意猶末盡地陸續散去。

一艘帶蓬的小舟順江而下，駕舟的是大鬥笠遮面的徐階。在竹籠上方經過，並未停留，徑直而去。

行駛數裏之後，小舟靠岸。船艙裏徐度一身的水漬，扶著瑟瑟發抖的王妃出了船艙。

徐度在太湖長大，能在水中潛行數刻鐘無需換氣，竹籠一入水他從江岸偷偷入水，潛到竹籠底下，割破竹籠救出王妃，爬上徐階駕的小船。

徐階從船艙裏拿出一個大包裹，遞給汝陽王妃，說道：“這裏有衣服和錢，你自謀生路去吧。”

清涼山玉虛觀，位於石頭城的北面孤峰之上，玉虛觀所在的位置險要，極少有香客願意冒險登峰，平日都極為寂靜。

夕陽下，通往玉虛觀的羊腸小道上，風道人烏發飄揚，腳下如行雲，正拾階而上，身後跟著柳如煙和金婆婆。

“站住！”兩名年輕道人從半山亭裏跳了出來，手中握劍將他們攔下。稍大些的道人態度驕橫，叫道：“道友止步，此峰乃玉虛宗清修凈地，非請莫入！”

啪，一聲脆響，那道人的臉上挨了一記響亮的大耳光。噗地，和著鮮血吐出兩顆後槽牙。

另一名小道士剛將寶劍拔出，一股巨大吸力將他手中的寶劍吸到半空，寶劍像是被一雙無形之手搓揉，團成一團，掉在地上。

兩個小道士相顧大驚，知道來人不好惹，再不敢亂言掉頭向山頂狂奔而去。

“無量天尊，什麽人敢來玉虛觀撒野！”

山頂一個黃影，幾個起落，快如閃電出現在半山亭。黃影立定，原來是個身穿黃色道袍的老道，頭發灰白，尖頭窄額，濃眉壓眼，一付兇相。

風道人冷笑一聲，說道：“謝玄暉，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嗎？”

老道仔細打量風道人，驚道：“哎喲，原來是風兄！風兄越活越年輕，還真沒認出來。小弟失禮了，快請進宮內奉茶。”

風道人傲然道：“老夫沒那閑功夫，就在這跟你說吧。老夫要離開健康城一段時間，等老夫再回健康城，老皇帝還沒死的話，別怪老夫不客氣。”

謝玄暉身軀一震，兇光一閃而逝，茫然問道：“謝某不懂風兄的意思，風兄此話是何意？”

風道人幹笑道：“哈哈，你是在跟老夫裝糊塗嗎？你想用延壽丹作誘餌讓老皇帝立蕭正德為太子，然後再毒死老皇帝，扶蕭正德當皇上，封你作國師，是不是？”

謝玄暉盯著風道人，冷笑道：“風兄，貴門白雲宗二十年前選了懦弱無能的太子蕭統，宮廷政變失敗了，謝某可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。可這事跟風兄有何關系？”

風道人的眼神如同實質，刺得謝玄暉雙眼生疼，幾欲流淚，急忙轉過一邊，不敢再看。謝玄暉心道：二十年沒見，他不僅年紀變輕了，功夫更是進入化境。

“老夫對國師不感興趣，你盡可放心。”風道人淡然說道：“老夫志在萬壽殿下的地宮，這麽說你可明白？”

謝玄暉吃了一驚，問道：“鏡天！你在打它的主意？”風道人不再說話，算是黙認。

謝玄暉轉了轉眼珠，說道：“風兄，你真的相信那個傳說？有那幫禿驢守護，地宮誰也進不去。但是，皇權一旦更替，謝某就能驅走那幫禿驢。敢問，這麽做對謝某有什麽好處？”

風道人道：“老夫已經想到打開鏡天的辦法，老夫此去就去找那件異界之寶。到時侯老夫允許你跟隨進入鏡天，共同修煉長生成就大道，這好處夠不夠？”

“風兄，鏡天世界那只是個傳說，你不會是在騙我吧？”謝玄暉不敢相信，幾千年來根本沒人能打開鏡天，他憑什麽能做到。

嘭，一股輕煙散了又聚，從謝玄暉身體穿行而過。謝玄暉目瞪口呆地轉過身，不可思議地看著身後的風道人。

“化霧術！”謝玄暉驚呆了，玄門道宗一直流傳法術的傳說，可從來沒有人真正練成。這是異界之術，難道他真的能打開那道異界之門嗎？

“成交！”謝玄暉向風道人深鞠一躬，行了玄門之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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